发布日期:2015-12-02
◎吉广舆
【内容提要】 宋初九僧的事迹,一直是中国禅宗史、宋诗研究史上的谜障,不仅关涉 “宋初三体”——白体、晚唐体、西昆体流行之先后顺序,决定宋初诗风体派承传之次第,更是有宋一代禅诗风格演变之初机。本文从现有《大藏经》之寥寥史料中,抉剔探索九僧之僧系背景,先确认其僧籍之寺里,辨明地域分布;次从僧官系统考察出九僧之职系因缘,归纳出四僧属于禅宗,三僧为天台宗,二僧无法定位的宗门情况;最后对他们的生卒年作一交代,澄清千百年来模糊不清的九僧面目。
九僧究竟以什么因缘结合?何以自成一个诗歌流派?要探究这层渊源,就要先解决他们身世的谜团,从僧系、行踪方面勘察背景,旁及师友交谊并作验证。由于缺乏文献记载,其身世背景已难以稽考,不易作全方位的确认。司马光《续诗话》首先揭橥的九僧法号、僧籍,是依照陈充编辑的《九僧诗集》而来,所记九僧里籍依序为:
剑南希昼、金华保暹、南越文兆、天台行肇、沃州简长、贵城惟凤、淮南惠崇、江南宇昭、峨眉怀古。
阮阅所援引《六一诗话》,却作如下记载:
九僧,谓希昼、宝通、寺恭、行肇、简长、尚能、智仁、休复、惟风,有集行于世。《谈苑》亦有诗(1)。
然而,今本《六一诗话》没有这条记载,已无法进一步追查。但所列的 “寺恭”应是 “守恭”之误, “惟风”则是 “惟凤”之误,这是九僧名号首见的出入。成书于高宗绍兴十五年(1145),被王士稹盛称为 “宋人说部之宏构而有裨于史”(2)的《宋朝事实类苑》中,江少虞也引录西昆诗人杨亿的口述云:
公尝言:近世释子多工于诗,而楚僧惠崇、蜀僧希尽为杰出。其江南僧元净、梦真,浙右僧宝通、守恭、行肇、鉴微、简长、尚能、智仁、休复,蜀僧惟凤,皆有佳句(3)。
其中之 “希尽”显然是 “希昼”之误。江氏引述列举之十三僧名,虽然没有明白标举其中有 “宋初九僧”,但与阮阅的记载雷同,而两书都成于绍兴年间,上距陈充本《九僧诗集》已一百四十余年,下迄 “陈起本”的问世还有五十余年,可见当时《九僧诗集》确已罕见而失传,陈充辑选的《九僧诗》还没有受到诗坛公认;后来经过《郡斋读书志》的著录,以及陈起之复刊,才形成后世统一的 “九僧”之名,所以《郡斋读书志》卷二十、《清波杂志》卷十一、《直斋书录解题》卷十五记载的氏里、师号,都和以 “陈充本”为准的《续诗话》相同,而《瀛奎律髓》及《宋诗纪事》则沿用 “陈起本”的氏里、师号, “九僧”因此确定为希昼、保暹、文兆、行肇、简长、惟凤、惠崇、宇昭、怀古九人,这就解答了 “九僧”名号的来源,以及为何不同籍贯的九僧能被视为一个诗歌流派的成因:原来是因为陈充初编合集而入选,他们彼此互相唱和,又经过陈起刊刻而集结、流通,由诗集之编选而形成诗派;人以诗而名,诗因集而显,并非他们自行结伙组织、标榜名号的小众团体。这一诗派的雏形,与 “江湖诗派”因陈起刊刻《江湖集》而成形的情况相似;今人诗史、诗论文字中,对 “九僧”及《九僧诗》的形成因素多属臆测,或简略模糊,应予以厘清。他们的僧系背景迄今仍是一大谜团,以下试作探索:
既是僧伽,就应该有僧籍、宗派。然而遍查《大藏经》、《续藏经》及与宋僧有关的《僧传》、《灯录》等书,竟然没有九僧籍贯、寺里的记录。推究原因:北宋承五代之后,僧籍泛滥,他们既非宗派主流,未曾住持弘传,又没有经论疏释的著作,自然难入高僧之林,此其一。南山赞宁《宋高僧传》上续南山律宗始祖唐僧道宣《唐高僧传》,起自唐高宗干封二年(667年),迄于宋太宗雍熙四年(987年),三百二十年间,所收正传五三二人、附传一二五人中,大多为唐僧,宋僧只有正传二九人、附传七人而已;九僧当时初入中年,德望有限,自然不及备载,此其二。赞宁于真宗咸平四年(1001年)入寂,连他自己都没有立传,何况九僧有四僧在他辖下任职,僧腊及辈分尤晚,《宋高僧传》自然没有他们的踪迹,此其三。元僧昙噩《新修科分六学僧传》只是梁、唐、宋三《僧传》的选辑,而明僧如惺《大明高僧传》辑录北宋宣和六年(1124年)至明万历二一年(1593年),共四百六十九年的高僧事迹,与《宋高僧传》中间缺隔一百四十七年,宋、元、明三《僧传》间有断层,九僧适在断层中间,当然缺乏传述,此其四。明僧明河《补续高僧传》、近人喻谦等编《新续高僧传四集》虽然以续赞宁等《僧传》而作,原始资料既缺乏,也没有九僧事迹,此其五。由于上列因素的影响,乃造成稽查他们僧系的困难。以下试从僧籍、僧官、宗门、生卒年四个方向,探讨九僧的僧系背景。
一、僧 籍
一般说来,冠在师号上面的称号,可以是皈依的寺里,或是祖籍之居地,或是师承门派,很难定于一义。例如:东晋庐山慧远大师是雁门楼烦(今山西崞县东部)人,曾住上党(今山西长治北)、高都(今山西晋城附近),却以寺里为僧籍,九僧也有相同情况。他们的寺里或氏籍,仅有黄启方、许红霞两位学者曾经涉论,详略互见,所得稍有不同:
希昼:剑南——(黄氏)今四川成都,(许氏)略。
保暹:金华——(黄氏)今浙江金华,(许氏)略。
文兆:南越——(黄氏)今两广之地,(许氏)今福建。
行肇:天台——(黄氏)今浙江天台,(许氏)略。
简长:沃州——(黄氏)今浙江新昌,(许氏)今浙江钱塘江右岸地区。
惟凤:青城——(黄氏)今河南开封,(许氏)今四川灌县西南部。
惠崇:淮南——(黄氏)今安徽寿县,(许氏)今安徽滁县东部。
宇昭:江东——(黄氏)今江苏南京,(许氏)今长江下游南岸安徽、江西省部分地区。
怀古:峨眉——(黄氏)今四川峨嵋,(许氏)略(4)。
以上四川剑南、峨嵋及浙江金华、天台四里籍大抵确认无疑。其余待考者如下:
(一)文兆之 “南越”——自秦始皇 “略取陆梁地为桂林、象郡、南海以适遣戍”,以及尉佗 “自立为南越武王”(5),都是以广州南海县为主。尉佗就是赵佗,汉高帝十一年 “立佗为南粤王,使和辑百粤”(6), “曰南越者,吴王夫差灭越筑南越宫,故佗因其旧名,称番禺为南越”(7),番禺在今广州,南越王陵寝正在此处,可知北宋以前 “越”即 “粤”。 “古南越”地志为: “自岭而南当唐虞三代为蛮夷之国,是百越之地,亦谓之南越”(8),证明 “南越”指岭南两广、福建之地。许氏以《湘山野录》卷中所记 “闽僧文兆”来锁定范围,认定他是福建僧(9),与今人多以两广为粤、闽浙为越的观念相近。但《湘山野录》所记可能只是指他的来处,未必是本籍。所以,从地域隶属上来说,他是广南人的成分比较大。
(二)简长之 “沃州”——北宋没有 “沃州”地名,金始改庆源府(赵州,今河北赵县一带)为 “沃州”。陈起刊刻《圣宋高僧诗选》时,还可能以赵州为沃州,司马光就不可能预知了。黄氏以宋朝地理辖区判断,许氏则以《九僧诗》中 “沃州山”为指标,两者虽有狭义、广义之别,却都在吴、越境内,隶属两浙路。还有学者认为简长是 “河北人”(10),就把南宋金初的 “沃州”误认到北宋了。事实上,江少虞指他是 “浙右僧”(11),他在《暮春言怀寄浙东转运黄工部》诗中,也自承 “十年霜雪独为客,万里梦魂空到山”,此 “山”正是当时的 “沃州山禅院,在剡县南三十里,颇为胜境”(12),地处越州与台州之交界,紧邻行肇之天台山,近新昌而远钱塘。所以,他应该是 “剡县南三十里”的禅院中人。
(三)惟凤之 “青城”——司马光记载作 “贵城”人,但北宋没有 “贵城”之地,应该以五古本的 “青城”为准,《清波杂志》、《直斋书录解题》等书也都作 “青城”。按北宋 “青城”有两处:一在今河南开封南部,一在今四川灌县西南部;许氏以《宋朝事实类苑》卷三七所记之 “蜀僧惟凤”,推断他是四川灌县西南部人,比较可信。另外还有 “赤城人”一说(13),今浙江省天台县北、四川灌县西南都有赤城山,南宋诗人陆游有 “看遍人间两赤城”(14)、 “明日青城有使行”(15)句,都以四川青城山为 “赤城”。因此,惟凤的 “青城”,应该在四川灌县西南的青城山。
(四)惠崇之 “淮南”——这是九僧氏里中争议最多者,先后有五种说法:
1. 淮南人:《续诗话》、《清波杂志》卷十一、《直斋书录解题》卷二十都是淮南。
2. 楚僧:《宋朝事实类苑》卷三八、《诗话总龟》前集卷十二、明人胡应麟《诗薮.外编》卷五,都作楚籍。
3. 寿春人:《宋朝事实类苑》卷五十引《杨文公谈苑》、宋人董史《皇宋书录》卷下,都注明是寿春人。
4. 建阳僧:北宋郭若虚《图画见闻志》卷四、元人夏文彦《图绘宝鉴》卷三、明人朱谋垔《画史会要》卷二,都以他为建阳僧。
5. 沙州僧:清人徐星伯《宋会要辑稿.藩夷五之二》有载。
针对这五种说法,许氏参考《宋史.卷八八.地理四》、《汉书.地理志.第八上》等文献,做了一番统整,认为 “前四种说法实际上是一致的”:淮南、寿春、建阳都是古楚地,建阳是古称,寿春是宋地名,都属于宋代淮南西路辖境,所以 “第一种说法是从大的范围来讲,第三、四种说法讲的更具体一些”,因此将他的里籍定在 “今安徽滁县东部”。至于第五种说法,许氏认为: “可能惠崇曾在甘肃敦煌一带活动过,或者宋代还有另一个叫惠崇的僧人”。据《宋会要辑稿》记载 “沙州僧惠崇等四人以良玉舍利来献” (16),沙州在今甘肃敦煌一带, “惠崇等四人”就是《东京僧职纪赠法智诗二十三首》佚诗中的简长、行肇、希白(保暹)、慧(惠)崇四僧,亦即《宋会要辑稿.道释二之八》及《景佑新修法宝录》卷十六所载入馆同修的四僧,详细探索宋代僧官制度及译经流程,即可推知是同一位惠崇,只不过因为希求御赐的紫衣师号而 “以良玉舍利来献”,被误认或误记为良玉舍利产地的僧人了。他的《百句图》中虽有《瓜州亭子》诗联,但诗中有 “落潮鸣下岸”句,所在地应是扬州稍南长江边的瓜洲镇,也就是王安石《泊船瓜洲》之地,并非与沙州毗邻的西夏瓜州。黄氏将惠崇氏里定在 “今安徽寿县”,则是根据方回 “寿阳,惠崇旧居院在境内”的注记(17),以旧居所在地为准。
(五)宇昭之 “江东”——汉初始有 “江东”之称,谓长江以东之地,习称自安徽芜湖以下的长江下游南岸地区,而泛指长江以南之地为 “江南”。宇昭之里籍,五古本并作 “江东”,宋朝属江南东路辖境,与司马光《续诗话》的 “江南”相合,许文并明确认定 “可以简称为江东,也可以简称为江南”。
综观九僧的里籍,都集中在五代战乱较少而文风最盛的南唐、吴越与西蜀境内,前二地诗风精巧,西蜀诗风华丽,自然影响他们的创作风格。以北宋州郡疆域建置来区分,正好位于北宋诗人最密集的四大地域:剑南希昼、青城惟凤、峨眉怀古为蜀僧,位于成都府路;金华保暹、天台行肇、沃州简长为浙右僧(18),位于两浙路;南越文兆、淮南惠崇、江东宇昭为楚僧,分属广南东路、淮南西路与江南东路。九僧在地理上有明显的东六、西三分布形势,自成两个块状生活区。东方五僧因地缘相近而交游酬和,例如:浙右三僧与惠崇就曾经合任僧官,并非如部分学者所说的 “九僧各自南北东西,并不同贯,这个诗僧群体是五湖四海,没有地域性”(19)。各家文学史、诗史的记载,不乏类似臆测,容易相沿成误。
二、僧 官
澄清了九僧的僧籍之后,再进一步考察九僧的僧官,可以寻索出四条脉络:
(一)浙右三僧保暹、行肇、简长与楚僧惠崇都曾经合任僧官——宋真宗 “大中祥符六年十一月,诏可之,赐证义沙门简长号智印大师”(20),又于 “大中祥符九年十一月,赐证义沙门行肇号慧观大师”(21),与《四明尊者教行录》卷六的记载相符。从这四僧佚诗的结衔来看,保暹(希白)赐号 “慧照大师”,行肇赐号 “慧观大师”,简长赐紫衣及师号 “知印大师”,慧(惠)崇赐号 “净慧大师”,都曾 “笺注御集”,也都是北宋译经院的职事。以简长 “右街鉴义译经证义兼缀文同编修笺注御集知印大师赐紫”的结衔为例: “右街鉴义”是两街僧录司(22)的佐职,属于定等阶、别资历的不管事荣誉衔, “诏以证义沙门简长为右街鉴义”事在天禧四年(1020年)六月(23); “译经证义”是译经院正职,坐于第一译主左边, “证已译之文所诠之义也”(24); “缀文”是兼职,属译经院第六职事,负责 “回缀文字,使成句义”(25); “同编修”是贴职, “本来是一种清贵的荣誉虚衔,入史馆修僧史或入译经院译经的高僧,亦可给编修、同编修等名号”(26),与史馆、昭文馆、集贤院三馆编修相似; “笺注御集”是差遣,宋初官号与职权分离,或设官以寄禄,或用差遣任职事,是实际的工作职务; “知印大师”是封赐之师号,自唐咸通以来,都以朝廷赐师号及紫衣牒为殊荣,所封、谥师号以多字为贵,例自二至八字不等; “赐紫泛”是章服赐借,唐武则天以紫袈裟赐僧,表示荣贵,晚唐遂泛滥,郑谷《寄献狄右丞》就表明 “爱僧不爱紫衣僧”,至宋初仍有公荐及自荐之紫衣师号, “大中祥符六年十一月,诏可之赐……行肇及讲论沙门文泰紫衣”(27),证明行肇也曾受赐紫衣,到徽宗以后,紫衣才流于鬻卖。简长等四僧任僧官的正确时间,在太宗淳化二年(991年): 沙州僧惠崇等四人以良玉舍利来献,并赐紫方袍,馆于太平兴国寺(28)。
“太平兴国寺”就是太平兴国七年(982年)成立的 “译经院”所在地,设有 “译经三堂”,中央为译经堂,润文堂在东,证义堂在西,这是四僧受赐紫衣师号并入 “译经院”的起始。依照当时朝廷赐紫衣、师号的情形来看,惠崇等四僧以沙州良玉舍利进献赐紫,只是晋身的一个过程,却被误记为沙州僧;而真正引导四僧入馆任职的因缘不外是:一为文友杨亿、丁谓等人先后以宰臣位列译经院主修,互相援引;二是南山赞宁以 “两浙僧统”、 “两街僧录”身分的举荐,一以人和结缘,一以地利绾合,四僧遂成一职系。
(二)《大中祥符法宝录》之证义——宋代译经之余,也编篡《经录》、《灯录》,其中一部是真宗大中祥符六年(1013)编成的《大中祥符法宝录》,简长等四僧都在编辑行列:
八月,译经润文兵部侍郎赵安仁言:准诏编修岁经,表乞赐名题制序。诏以《大中祥符法宝录》为名……证义启冲、修静、证殊、文一、重珣、简长同编次……秘书监杨亿常预编修(29)。
《大中祥符法宝录》著录太宗太平兴国七年(982年)至真宗大中祥符四年(1011年)共三十年间所出经籍,约二二二部,简长等四僧以 “证义”身分与杨亿同修此经录。可能因为当时只有简长是 “右街鉴义兼缀文”,而其余三僧没有这个职衔,自然没有列名,但他们仍然有 “兼缀文”的情况。例如:乾兴元年春正月,诏……缀文简长、行肇……就本寺普贤阁同校《大藏经》……真宗升遐,罢其事(30)。可知到乾兴元年(1022年),行肇也兼 “缀文”职事。
(三)《妙觉集》、《法音集》之笺注——这四僧先后参与 “传法院”于真宗大中祥符八年(1015年)《妙觉集》的编辑,以及真宗天禧四年(1020年)《法音集》的笺注,所以他们结衔中都有 “笺注御集”的职称。他们注释《法音集》的记载是:天禧中,诏下僧录简长等注释御制《法音集》(31)。
杨亿参与笺注《法音集》一事,则以《佛祖统纪》的记载比较翔实:四年正月,右街讲经秘演等,请以御制释典《法音集》命僧笺注,凡三十卷。乞附《大藏》,诏可。初是杨亿提举其事,集中有 “六种震动”之语,一僧笺之,将三百字,暗碎不可观;亿削去。自注云: “地体本静,动必有变”,人服其简。(32)
可知杨亿曾提举《法音集》的笺注,与简长等僧共事。《湘山野录》卷中也有相同的事迹。而 “是年,以宰臣丁谓兼充译经使润文官常一员”(33),丁谓这时也加入 “润文”行列,与四僧同在 “译经院”供职,彼此合成一职系,宋敏求(1019~1079年)的《春明退朝录》上卷,也记载了杨亿、丁谓的预事。
(四)对四明知礼之寄诗——天台宗十七祖四明尊者知礼(960~1028年),于大中祥符九年(1016年)焚身供养妙经,誓生净土;又于天禧四年(1020年)受宋真宗赐号 “法智大师”,发愿捐躯,以警懈怠,引发简长等四僧寄诗赞美。《佛祖统纪》云:驸马李遵勖奏师高行遗身,上嘉叹不已,特赐 “法智大师”之号,仍宣旨住世演教。是年,京师译经院证义简长、行肇等二十三人,各寄声诗,赞美道德,刻石于南湖(34)。
所谓 “刻石于南湖”的二十三人,就是《四明尊者教行录》卷六收录之二十三首诗的作者,其中有简长等四僧的佚诗。晁说之(1059~1129年)为此作序,说明佚诗的来源:是诗吾祖法智初不自有之,乃落于杭州式公,不知其历几岁,凡传几何人,而复归于法智之旧室,亦可叹也。已将移于石(35)。
天台宗复盛于四明,得力于知礼的绍隆正统;而知礼又得翰林学士杨亿等人护持,杨亿与惠崇等僧有诗往来,是四僧在职系上亲近天台的因缘。
三、宗 门
九僧的僧籍、僧官还能穿梭考察,至于宗门情况,则几乎没有可靠的文献直接记录,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寻索:
(一)文兆应是天台宗宝云寺僧——北宋僧惠洪觉范曾记载: “东林照觉总禅师……年十一,依宝云寺文兆法师出家”(36);元僧宝州觉岸《释氏稽古略》卷四、元僧念常《佛祖历代通载》卷十九也有相同记事。依此推算,东林常总(1025~1091年)于仁宗景佑二年(1035年)出家,元丰二年(1079年)住持 “东林太平兴国禅院”(东林寺)以后,内翰苏轼(1036~1101年)才参访献偈,皈依东林门下(37)。九僧在苏轼之前大多已示寂,而东林常总为临济宗 “黄龙派”祖师黄龙慧南(1002~1069年)系下,九僧僧系应该在黄龙与东林之间,此其一。宝云寺位于浙江鄞县,于宋开宝五年(972)由天台宗十六祖义通(927~988年)改建,初名 “传教院”,太平兴国七年(982年)受太宗赐 “宝云寺”之额,年代正好相近,此其二。《佛祖统纪》的天台法嗣系统中,虽然没有列入宝云文兆,但宝云义通系下就是四明知礼,旁系下则有孤山智圆(38),都是九僧的同辈僧,此其三。所以文兆应该属于宋初天台宗宝云寺僧。
(二)行肇是天台僧——他的本籍是天台,又是简长等四僧官《寄声诗》中,惟一尊称知礼为 “导师”的人,自属于天台法嗣。
(三)惟凤拜在四明教下——智圆《闲居编》卷三八有《送惟凤师归四明》诗,提及惟凤 “师亦往东明”。四明山也在浙江鄞县西南,与沃州简长的剡县相近, “周围八百余里,后割天台而别为四明,则为一百八十里”(39),而 “四明僧庐,在六邑总大小二百七十六所,只鄞一县,城内二十六,城外八十;天童日饭千僧,育王亦不下七、八百人” (40),因知礼、遵式二僧将天台重心移至此处,而成为中兴天台教仪之地。智圆除了赠简长、保暹、希昼三僧的诗之外,还有赠林逋、骆偃、吴黔……等文士的诗,都与九僧同一时代;他又是天台法嗣,与惟凤应有同门之谊。此外,东林常总系下有一弟子福严惟凤,与苏轼同参(41),但年代上有差距,不可能是九僧中的惟凤。而且《九僧诗》中只有惟凤没有禅字禅语,明显不近禅门。他曾受朝廷封赐师号,尊称为 “持正大师”(42),不是泛泛山僧。
(四)保暹是浙江普惠院僧——有关他宗门惟一的记载,是 “字希白……普惠院僧”(43)。北宋 “普惠院”在今浙江杭州以南的富阳县, “县西三十里,晋天福二年建名广济,宋治平中改额,明洪武年并偃松寺,今废”(44),与金华相距百余里。《宋诗纪事补遗》卷九六与《光绪金华县志》卷十一都沿用 “普惠院僧”的记载。另外还有一所 “普慧院”,则 “在余杭门里,旧名安仁,治平二年改今额,淳熙七年重建”(45)。他于英宗治平二年(1065年)虽然还在世,然而本籍是金华,位在两浙路的婺州,与钱塘余杭门相隔百余里,应该是不同的道场。至于 “张咏离蜀日,以一幅书授蜀僧希白”(46)的记载,恐怕是因为 “离蜀”的地缘关系而误记。余靖有《慧照大师》诗,指出保暹是 “已向南宗悟,尤于外学精;士林传字法,僧国主诗盟”(47)的禅僧。
(五)怀古是法眼宗的宝华怀古——大鉴下第十二世法统中,有 “功臣轲禅师法嗣四人”,第四为 “宝华怀古禅师”,下注 “无录”(48), “大鉴”为禅宗六祖惠能大师谥号;而明人陈仁锡《尧峰山志》卷一记载宝华山有 “怀古禅师,嗣功臣轲,住宝华法眼宗”(49),宝华山位于江苏句容,自五代 “宝志神僧为武帝师,始建庵山间”(50),与怀古师号的 “峨眉”适成南北,可能是早期皈依的道场。而希昼《寄怀古》有 “遥知”怀古 “吟苦夜禅忘”句,《九僧诗》中少见 “禅”字,怀古应是禅宗法眼派下。
(六)宇昭是禅宗僧——文兆《送宇昭师》有 “他方人请住,又得继南能”, “南能”也是禅宗六祖岭南惠能大师简号,证明宇昭也是大鉴系下禅僧。
(七)简长是沃州山禅院僧——他的寺籍是沃州山禅院。而且《九僧诗》中,他用的 “禅”字最多,十七首中用了五次;禅门术语也数他最多, “空印”、 “斋身”、 “振锡”、 “祖衣”……出现了十二词,应该是禅宗僧。
(八)希昼是杭州西湖僧——智圆有《次韵酬邻僧昼上人》诗(51),他本是天台宗僧,住杭州孤山西坡之玛瑙院;林逋也有《酬昼师西湖春望》一首(52),说明希昼虽然出身剑南,但曾挂单孤山邻近的道场,可能是杭州西湖僧。
九僧的宗门,只能寻索出七僧:三僧属于天台宗,四僧属于禅宗,二僧无法定位。因为不属于同一僧团,证明他们不是自行鸠合的小众团体,并非同一门派的僧侣。当时佛门宗派中影响最大、僧众最多的,正好是天台宗与南宗禅,他们的宗门符合那个时代的趋势。
四、生卒年
九僧的生卒年代,除了惠崇有一条宋祁的概略注记之外,几乎没有文献可供考索。他们的生存时间从五代延伸到北宋,陈振孙记载惠崇 “与潘阆同时”(53),潘阆卒于大中祥符二年(1009年);胡应麟指 “九僧诸人盖皆与寇平仲、杨大年同时&r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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