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庭福裕振兴少林寺

【上海】叶宪允

1242年,即乃马真后称制元年,福裕四十岁,住持少林寺。此前一段时间,万松弟子中东林志隆、木庵性英、乳峰德仁已经在金末元初的二十年内先后住持少林寺,奠定了曹洞宗在少林寺的地位。但是,福裕禅师此次住持少林寺,是受蒙古王子忽必烈的指派,在少林寺举办法会。

《少林禅师裕公碑》载曰:“戊申定宗诏住和林兴国。”戊申即1248年。由于福裕住持少林寺六年,故推之福裕住持少林寺在1242年。福裕住持少林寺,给元代少林寺带来重大变化。《少林禅师裕公碑》:(福裕)“旷复嵩山,如初祖师再出世,倡道重教于天壤间,如鼓雷霆而揭日月。”《雪庭裕公和尚语录序》:“(福裕)继应少林敦请,招提禅刹,号中天名胜。板荡后增崇起废,顿还旧观,缁徒具瞻,蓊若海会。于是款龙庭而振举宗风,敞五林而宏阐家教,因缘会合,倾动一时。”《博山语录集要序》:“自元朝初雪庭裕公奉诏住少林,天下学者,翕然宗之。”明朝山锡之作《重装佛像碑》:“前元启祚,雪庭应诏来主祖席,直示无言之道,祁寒大暑,曾微少懈,数年之间,宗风大振。”《嵩山少林寺裕和尚碑》中,更是称福裕为“少林开山住持”,这主要是指福裕对元代少林寺的重新振兴而言。潘耒《遂初堂集》文集卷十六有《游中岳记》:“少林邓录所载唐宋尊宿主席少林者绝少,至元世祖时,雪庭裕公奉诏来为主持,称开山第一代,其后人世居之。”

福裕经海云印简和万松行秀的推荐,经朝廷的认可,出任少林寺住持。《少林禅师裕公碑》:“其住少林也,万松老师实为之主属。嵩少煨烬之余,暂憩缑氏之永庆寺,而兴仆起废,训徒说法。施者如丘山,来者如归市。嵩阳诸刹,金碧一新;洛阳白马,经筵不辍,皆师力也。师瞑目晏坐弥寂,默若无与焉。”《嵩山少林寺裕和尚碑》载:“其(福裕)住少林也,万松、海云二老实为之主。”“(元)宪宗时,命海云主释教,诏令天下”,万松与海云同为当时北方的宗教领袖。福裕到少林寺得到皇帝的认可。《少林禅师裕公碑》:“师刚果强毅,公勤廉明,平居风神间,敞襟度夷,旷复嵩山,如祖师再出世。”这就是称福裕为少林寺“中兴之祖”的原因之一。《嵩山少林寺裕和尚碑》中铭文:“万松、海云,合辞招致。参从渡河,几三百指。缁俗趋走,营施山委。嵩阳诸刹,金壁晕跋。洛阳大讲,经岁不驰。二百四区,群废尽起。僧无徭役,大众欢喜。曰:一佛出世,遇明天子。其人已灭,其道不死。其空不住,天地终始。”主要评价了福裕对少林寺的影响。他还重整少林寺的下院水庆寺,恢复白马寺。“万松、海云,合辞招致。参从渡河,几三百指”,说明其不仅是少林寺的首领,而且是元朝派驻新占领区的佛教首领。

由于福裕以曹洞宗宗主的身份住持少林寺,这标志着曹洞宗正式回归禅宗少林祖庭。少林寺在元朝最辉煌,与福裕有密切关系。少林寺由此势力大增,地产扩大,僧众增加,还增加有二十多个下院。少林中兴,雪庭福裕为“中兴之祖”。《永觉和尚广录》卷第十三《无异大师语录集要序》:“佛祖之道,如金刚王宝剑,得之不易,用之不易,付之亦不易。以其皆不易也,故传持斯道者,实鲜其人。而鱼目混珠,山鸡冒凤者,尝半天下也。我曹洞一宗,盛于唐,衰于宋,至元似复盛而实衰,其故盖难言之也。自元初,雪庭裕公奉诏住少林。天下学者,翕然宗之。”在雪庭福裕之后,其徒子徒孙接连传承于少林寺,福裕法系的五峰慧庆、藏云慧山、足庵净肃、西岩普就、息庵义让、淳拙文才等相继为少林寺作出贡献。在元朝的一段相当长时间内,一直由福裕一系住持少林寺。少林法脉传承至明清时期。

福裕住持少林寺,以少林寺为中心,统领嵩岳一带所有寺院。《嵩山少林寺裕和尚碑》中提到,福裕“参从渡河,几三百指”。此后不久,福裕开始统领全国佛教,其中有前后相承的内在关系。潘耒《遂初堂集》别集卷一有《重建少林禅寺碑铭》:“自大法东流,名蓝巨刹错布寰宇,而少林实为祖庭第一,良以初祖面壁于兹,为拈花一宗,续命之地,殆震旦之灵山也。寺创于后魏,盛于隋唐,居中土之中,擅胜地之胜,殿宇宏丽,僧众繁多。往代主席远莫能详,惟雪庭禅师为洞宗巨擘,受知元世祖,救住少林,称开山第一代,灯灯相继遂为曹洞大宗,而世远人孤,无绝如线。”

福裕的声望与权力很大,给少林寺以及周边寺院带来崭新景象。《裕公碑》所载,福裕“兴仆起废,训徒说法。施者如丘山,来者如归市。嵩阳诸刹,金碧一新。洛阳白马,经筵不辍。”“缁俗趋走,营施山委。嵩阳诸刹,金碧飞跋。洛阳大讲,经岁不驰。二百四区,群废尽起。僧无徭役,大众欢喜。”福裕对“嵩阳诸刹”有重大影响,不仅仅限于少林寺范围内。另外,少林寺还得以“分建和林、燕蓟、长安、太原、洛阳为五少林”,“皆师力也”。“谁直其宗,曹溪东逝。逮我裕公,道北还矣。”日本名僧邵元评其对曹洞宗的贡献时说:“揭其颓波者,雪庭也”,“雪庭间出,续焰少林”。福裕后来被封为“晋国公”,其势之高,是少林寺历代任何其他僧人不可比的。

元时少林寺颇为兴盛,创建钟楼、鼓楼,增修廊庑库厨,殿宇一新。登封民谣有“少林土地大无边,北过黄河南越山”的说法。据《少林寺志》记载,“少林的土地主要散布在偃师、巩县、孟县、登封、禹县和伊川等县。”在历史上土地最多时,曾达八百余顷。寺僧购置和封建皇帝的赐田是少林寺土地主要来源。据少林寺现存寺里的诸禅师道行碑和塔林的塔铭,所颂其功德的主要内容之一是“广建田园,增添土地,或修整殿宇,扩建仓廪之类”。查寺存元代有关增置田产的重要碑塔铭文即有:《古岩禅师道行碑》:古岩禅师曾“置庄一所,寺峪开田两顷。”《照公和尚塔铭》中提到,照公和尚曾“兴土木之役,缔构后厨,以赠东屋,仓廪之储,从此备矣。”《淳拙禅师道行碑》:淳拙禅师曾“创悬钟之楼,储粟之庄,及树梁武帝所撰《初祖碑》,增益田土二十顷。”这些人大多是福裕一系的徒子徒孙,是元代少林寺有名的住持高僧。元朝注重宗教,于是朝廷将大量田地赐予寺院,所以寺院经济力量的扩大是很常见的现象。

福裕住持万寿寺时延续了在少林寺的做法,发展寺院经济。《少林禅师裕公碑》记载:“万寿祖席无可当之者,众请师主之。计以堂钵之费未免经葺,得都南柳林闲田二百顷余,辟玉泉北墅观音别院,自余药室,浴宇贾区,拾其赢以卒岁。”少林寺寺院经济发展的资料保存在普颜笃皇帝鼠年(1312)圣旨碑上,碑今存少林寺内。圣旨是赐予原河南府路嵩山祖庭大少林禅寺、空相禅寺、宝应禅寺、天庆禅寺、维摩禅寺的,其中其他四寺是元代少林寺的下院,此道圣旨和其他三道与少林寺有关的回鹘式蒙古文圣旨,合刻于一石(1314),并附有元代白话汉译文。

福裕的另一贡献是,长幼有序的少林寺僧,由福裕制定的七十字辈相联系,组成了一个宗法大家族。少林寺内立于清乾隆四十七年(1782)的《敕赐祖庭少林释氏源流五家宗派世谱之碑》:“少林自雪庭禅师立曹洞根本一宗,计七十字派。”少林寺七十字辈代代相传,一直传到现在。现任少林寺第三十代方丈的释永信法师,则是“德行永延恒”一句中的“永”(第三十三字)字辈。

1248年,福裕奉诏北上和林,此后一段时间兼领少林住持。慧山于1274年随福裕回到少林寺,做过监寺和都提点。慧山还到京师,请王恽为福裕的语录集和诗集作序,王恽在《雪庭和尚诗集序》中说:“雪庭裕公和尚,盖亦出世演法,慈渡见志者也。其徒集师诗咏及杂体等为三卷,凡若干首,嗣口熄浴发,惠山来求予叙引,以光师之志行。”《雪庭裕公和尚语录序》:“今年甲午冬,万寿主僧圆让,偕少林惠山来谒,因及山中物色,与向梦不少异。相顾一笑,乃有是耶。遂袖出一编,曰:‘先师《雪庭语录》也。’仍合爪前请曰:‘公山林清兴虽未称遂,幸题辞篇端,以为他日张本,宁无意乎?’予以事与心会,似非偶然者,按所具腾说,以应恳求。”

福裕深受元朝宪宗皇帝和世祖重用,授“都僧省之符”“总领释教”“权天下僧”,成为汉地佛教最高领导人之一。他参与领导1258年的“佛道大辩论”,元世祖赐号“光宗正法大禅师”,去世后被元朝廷制赠大司空、开府仪同三司,追封晋国公。到了忽必烈时代,直接任用了出自佛门的刘秉忠(1216-1274),参赞军国要务三十多年,被视为首要谋臣。这些充分反映了元朝统治者与佛门之间的亲密关系。还有以八思巴为代表的西域高僧,其政治地位更是在群臣之上,有举世无匹的“帝师制”。但是综合元代佛教史,汉地高僧中称“国公”者毕竟只能是少数,整个蒙古元朝时期仅有三五人而已,这其中就有雪庭福裕。雪庭福裕在住持少林寺之前,在燕京学法并住持一些寺院,然后南下少林寺。1248年,他到当时的蒙古都城哈喇和林,然后再到燕京。1260年后,燕京是都城。1274年,雪庭福裕离开燕京,回到少林寺,1275年圆寂于少林。今天赫赫有名的少林寺塔林,正中最高大者正是福裕塔,标志着其在少林寺历代高僧中的卓越地位。

(作者系复旦大学史学博士,华东师范大学副研究员。)